最后的结论是，白霜继续在广益医院实习，具体的工作是褥疮科开中药，有多的时间，她自由安排。
既然她只对中医感兴趣，西医部分的实习马虎一点也就无所谓了，有时间，多跟蔡少牧学中医更有意义。
虽然说现在的中医医生也基本上离不开西医了，譬如遇到高血压、糖尿病和感染病人，即便是老中医，也会开西药。
但是，做到了名老中医了，不开西药也是可以的。
蔡少牧就不开西医。
遇到高血压病人，他会向病人推荐李医生，“你找李医生帮你控制一下血压，你就说我推荐来的，他对高血压病比我里手。”
遇到糖尿病人，他会说：“你找王医生开治疗糖尿病的人，控制血糖很重要，你去找她，就说我推荐的，连挂号都可以不挂。”
蔡少牧就不开西药。
当然，也不绝对。他并不是不会开，而是，他谦虚，认为别人更厉害。如果你一直在吃二甲双胍缓释片，病人看病，顺便要你开二甲双胍缓释片，他一样的开得很利索。他甚至还会提议，你该加服格列齐特缓释片了，你该用胰岛素了。
白霜今后也可以做蔡少牧这样的名老中医——当然，她太年轻。这个问题，他会有办法处理的——对，这个他是指江杰。
白霜不再跟老师了。
她上午，或者是下午，会在褥疮科踏踏实实做半天的活，其他时候，她跟蔡少牧的班，有时候也在他家里帮阿姨干点家务。
有时间，她研究古籍。
蔡少牧家里的古籍中有孤本，有珍本。只能在他那里看，不能外借的。
“白霜，听说你把几个师父搞疯了？”
这一天，白霜没事，来到蔡少牧家里看书。蔡少牧一边喝茶，一边看书。见白霜天真无邪在那里一边看书一边啃瓜子。他忍不住问。
“夸张了。不过，受到一点刺激，那倒是真的。”白霜根本就没有内疚感。
他们开处方，错了就是错了，提醒他们的人，难道还非要内疚吗？再说，白霜已经注意了用词，注意了分寸，是他们自己小心眼，这能怪谁？
“受一点刺激就疯了？我看，不一定吧？你是不是把人家的路给断了？”蔡少牧慈祥地笑了笑。
“把人家的路断了是什么意思？”白霜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
“指出别人的错误是可以的，但是，有技巧，你要挑选最轻的错误，甚至不是错误的错误……”
蔡少牧还没说完，白霜就问：“不是错误的错误？什么意思？我不懂。”
蔡少牧笑了笑，说：“习惯上，早上吃包子，中午正餐，晚上正餐。如果我突然变个花样，早上吃米饭，中午吃包子。你说我错了吗？当然错了。但是，不可以吗？这样吃，为什么就不可以呢？这就是不是错误的错误。”
白霜咯咯一笑，“我懂了。”
蔡少牧微微一笑，“你懂了？别太自信了。你根本还没懂。因为，我要讲的重点还没开始。”
白霜哦了一声，伸了伸手，意思是，你继续。
蔡少牧说：“记住一句话，一辈子也不要指出别人真正的错误，除非这个人是你的学生，其他任何人，包括你未来的老公。他错的越厉害，你越是提都不能提，能悄悄改变他，能让他自己突然发现错误，是最好的。反正一点，你不能说人家哪里错了。”
白霜拧着眉头，摇了摇头，说：“师父，这不对呀。是朋友，是闺蜜，是老公，为什么不能直接把不对的地方告诉他呢？”
蔡少牧说：“可以的，你听清楚了，我是说最关键的最严重的错误不能说。什么是最严重最关键的，譬如人家的知识体系中最核心的部分，人的品质中的关键要素。你说人家格局太小，太小气，太自私，能说吗？你觉得这是提醒人家吗？那是在相骂！医学知识也是的，就以这次你说的，人家辩证错了，用药中的君臣佐使中的前两个错了，人家接受你的意见的话，他还有活路吗？你年轻，天真活泼，心地善良，想的事肯定是很简单的，没什么……”
白霜眉头拧得太紧了。
她明白了什么。
“我摧毁了姜老师，秦学军和赵忠义两位主任的知识体系？喔，这怎么办？确实，对，我把他们中医这条路给堵死了，他们无路可走了。这怎么办？”白霜有些紧张。
蔡少牧微微一笑，说：“你现在怎么做都已为时已晚，所以，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什么也不做。”
白霜急了，说：“别人倒是无所谓，只是秦学军，他是主任，还是江杰的好朋友，我难道躲他一辈子？”
蔡少牧哈哈一笑，说：“这就看你本事了。得罪一个人容易，恢复一个人的关系，一定很难吗？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，这很难吗？”
白霜沉思了片刻，点头说：“我试试吧。”
蔡少牧没有再聊天了，他被书中的几句话吸引了。
蔡少牧一辈子不知看过多少书，他特别喜欢重复看，一遍一遍反复看，他发现一个问题，每重看一遍，都会有重大发现。特别是那些大书，譬如《素问》，《黄帝内经》，《本草纲目》等，一辈子都可以从书本里发现奥秘。
他一边聊天，一边又有了新的发现。
“当年发现青蒿素能够治疗疟疾，原来是这样发现的啊！”
白霜这才注意到，师父已经结束了前面的话题，又在讨论专业了。
“怎么发现的？”
聊天最好的方法是，听的这个人不仅仅是听，还得时不时刨根问底，说的人才会有兴趣。
“那年饥荒，有个得疟疾的人，饥不择食，抓起野菜就吃生的，其中就有青蒿。吃了几次，虐疾病好了。于是，他的体验一传十十传百，被当地一个医生得知了，通过实验，确实是有效。在过了千年之后，呦呦通过现代科技的提炼技术，从青蒿，实际上是黄蒿中提炼出来了青蒿素，从此，人类有了除奎宁之外第二类抗疟疾的新药，数以百万计的虐疾病人才得以活命。”
“这么说，诺贝儿生理或医学奖应该颁给那位古人。”沈怡在旁边清理书籍，她时不时说两句。
“诺贝尔奖是不颁发给已故的人的。”白霜忙解释。
沈怡微微一笑。
她并非不知道诺贝尔奖不给死人，而是她随便聊聊。这不是在讨论严肃的话题，她绝对不会认真的，所以笑一笑。
“白霜，对江杰有什么印象？”沈怡眼神有些深邃，看着白霜的脸色。
“对江杰的印象？嗯，是个好人吧。老实敦厚。只是，没有生活品质，每天忙忙碌碌，好像工作就是全部。”白霜认真地回答。
“不觉得他可爱吗？”沈怡追问。
“他又不是洋娃娃，有什么可爱的？”白霜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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