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邕新收徐庶，心里高兴，看着这个莽撞的官家子弟，爱屋及乌，他笑吟吟地说道：“你可随着元直一同听课，能不能入室，就看你将来的造化。”
叩头拜师后，蔡邕闲闲说道：“土地兼并为祸乱之源头，道理朝廷岂能不懂，但解决起来却难。非独我朝，有史以来就没解决过。”
“靠朝廷强行禁止土地买卖，势必清算现在的土地，这是惊动天下的大事，士绅大户岂肯依账。贸然行之，为祸更甚于黄巾。”
“除非重造一个世界。可武王兴师，流血漂橹，陈胜禳臂，天下影从，周代商，汉代秦，结果又如何。“
”你现在还是一个白身，就算将来有机会得进朝堂，也不可轻易触碰这个问题。这是惹祸上身的事，得罪的是全国士绅。不是为师自私，实在是没有办法。”
还是师门情重，徐庶心里一热，说道：“弟子谨记老师的教诲。只是苍梧史太守，对土地兼并有些心得，也正在实际操作。”
他瞒了华胜之事，要是能随便说起华胜，郑东何必改名。
蔡邕眼里一亮，急切问道：“你详细说说。”
徐庶于是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，同时拿出了那纸文章。
没有一个文人，见了这样的纸张不激动的。果如文章所说，惩治贪、懒；规范智、愚，让富者多交赋税，则天下不难大治。
然断人财路，如杀人父母，实行起来何其艰难。就算自己内心深处，也不愿奉行此策。
蔡邕在心里盘算着，史璜肯出这个头，就算相信了这是天意，肯定还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。天意茫茫，何处能觅，装神弄鬼的事多了。凭他一个岌岌无名的郡守，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？难道与纸张有关。若有关，徐庶为何不说。
反过来想，就算在苍梧起得成果，史璜必为天下侧目，仕途也就到顶了，要想全身而退也难。现在仅仅刚刚开始，就遇到了交州的参奏。
肯为天下先，做这大不韪者之事者，不管是莽撞，还是豪杰，抑或其他原因人还是要救的。可怎么才能救得了呢？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议郎，平时又清高，不屑与众人打成一片，急时谁会伸手，谁愿伸手。
他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官司，才投到我的门下的吧，蔡邕一时陷入沉默。
想了半天，他徐徐说道：“这样的大案，得有强力之人的援手，方能躲过朝廷的追责，可惜我一个议郎，与决策之人的差得太远。”
徐庶回道：“我是真心钦慕您人品清正，学问高深，才冒然来投。如果是为了官司，岂不是拜错庙门。”
蔡邕一笑，信了徐庶的解释，问道：“这么说，你有了通盘考虑了。”
“成不成熟，还请老师斧正。”徐庶从容说道：“默察朝廷形势，其势力分为三股。一为张让、赵忠等宦官；二为大将军何进等外戚；三为太傅袁隗、司徒陈耽、太尉刘虞等士大夫。”
“坊间传言，何进目光短浅，刚愎自用，本来是可以投机的。但他手下如主簿陈琳、校尉曹操等都是视见不凡之辈，恐怕不易得手。”
“士大夫等众，这是要革他们的命，岂能与虎谋皮，交州奏章就是明证。”
听到这里，蔡邕脸上也是一红。问道：“剩下的就只有宦官了，那你准备从张让那里下手。”
徐庶：“是的，从人性上分析，宦官无后，没有将来，他那会管天下兴亡的大事。除了钱，能让他们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，当世没有能令他们心动的。”
蔡邕：“你怎么跟张让搭上关系。”
徐庶：“钟繇是我们长社人，我与他有见面之情，想到他那里去找找机会。”
蔡邕：“这怎么行，钟繇是世族出身，这也是革他的命吗！他不会答应的。”
徐庶脸色一红说道：“我不说是为了贡献之事，他肯定帮忙。”
蔡邕：“这世上就没有能瞒人一世的事，钟繇将来知道了，既损他的利益，又用他的人情，岂会心甘。”
“朋友之间也有义之所在，恐怕你们不仅做不成朋友，而且会成仇人。”
徐庶：“义有大义与小义之别，大义所在，性命尚且不顾。料想钟繇将来就算知道了，以他的睿智，也必定会原谅我的。”
蔡邕：“就没有两全之策吗？”
徐庶：“暂时没有，只能这样做了。”
蔡邕下定了决心：“我虽然不愿与宦竖打交道，但史太守也是为了万民着想，放着为师在这里，岂肯让你去耽这些污名。”
徐庶眼眶一红，说道：“我真没想到把老师牵扯进来。”
蔡邕：“且不说这个，你也知道，陈琳、曹操都是人杰。交州文书投递，岂能瞒过他们。”
徐庶：“世上没有万全之策，赌的就是：天下奏章何其多，苍梧一偏远小郡，哪里比得了各大郡的奏章重要。不是有心人，恐怕看也懒得看。”
“陈琳是主簿不假，他却是大将军府主薄，不是朝廷主管地方文书的尚书。曹操是校尉，重点在军队上。只要瞒过这一时，朝廷必有变化。”
“塞外鲜卑、匈奴等纷纷蠢蠢欲动，朝廷内要清除黄巾余孽，外要对付强大的草原异族，恐怕是没有多余精力来管这偏远小郡之事。”
蔡邕：“这不是小事，就算何进一时不察，尚书省也不会视而不见。”
徐庶：“我只是赌陈琳、曹操不注意。尚书省当然会知道，肯定也会上呈皇上，所以，才要走张让的门路。”
蔡邕：“你就敢赌张让能帮你瞒住消息。”
徐庶：“尚书省我还可以赌一赌，这是事情的关键，岂能乱来。我不是赌他，而是他一定会这样做。”
蔡邕：“你详细说说。”
徐庶：“贡献一事，的确是朝廷重政，张让岂能不知。但如果没有任何风险，又能得到一大笔钱财，他肯定会做。”
蔡邕不解：“如何没有风险。”
徐庶：“地方大臣们的上书，得由尚书省交宫内省传递。朝臣与宫内高官期不和，沟通渠道岂能顺畅，这么多的文书，遗失一两件，到时是谁遗失的都找不到，皇上去处罚谁。”
“最坏的结果，无非陈琳、曹操知道了，要挑事端。管理文书的尚书们，必定推给宫内省，”
“张让以一阉竖，能把持朝政，能力岂同小可，他能让火烧到自己的身上来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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